小失春【下】
——————————————————————
09
顾名思义，Rose西餐厅和PrivateBank of Rose一样都是东阳旗下的私产。招待殷切地把易烊千玺引向全餐厅内景观最好的一桌，桌旁坐着位身材曼妙的红裙女人，手指间把玩着一枝长梗玫瑰。听见脚步声来，她笑盈盈地抬起头：“易五少，久仰大名。”
易烊千玺微微怔忡：“你……”
王凯莉轻笑了声：“怎么样？这幅脸孔长在女人身上，比在男人身上更耐看吧？”她撂下玫瑰，随手一撩长发，餐厅角落里的斯坦威钢琴适时地响起来，手托银餐盘的招待开始为两人布置餐前开胃小菜，王凯莉悠悠道：“大勋还说小少爷烧我支票是效仿《英雄本色》里的桥段，这要我看嘛，年轻人气盛一些，唯真英雄能本色，本就该如此，又何必拘泥于什么前人后人？”
“王小姐高见。”最初的惊诧过后，易烊千玺很快撇开眼。王凯莉上位不久，有关她的传闻都是手段如何狠辣、相貌如何绝艳，五少中唯一见过她的白敬亭现下又被她扣在手里，因此没有人能告诉易烊千玺，她——
“高见不敢当，只不过自小家里就有个叛逆弟弟，养弟弟养出来的经验之谈罢了。”王凯莉嘴角噙着笑，姿态闲适地举起酒杯，“简·杜雷萨为纪念死去的爱人而调制的Margarita——小少爷要尝尝看吗？这杯可是大勋的手艺。”
易烊千玺转过视线，顺着王凯莉嫣红色指甲所指的方向，魏大勋站在吧台后，冲两人遥遥行了个英伦绅士的鞠躬礼。易烊千玺不动声色地捏紧餐巾：“我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学生，上不能撑家业，下不能护兄长。王小姐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跟我弯弯绕绕，倒不如直接把我四哥请出来。东阳要和五陵谈生意，我四哥可比我有话语权的多。”
“小少爷别心急，我要谈的可不仅仅是几桩金钱生意。”王凯莉一脸玩味地笑，指腹摩挲过玻璃杯口，随手拭掉了上面浅浅的红唇印，“当然，首先我要为东阳对二少、三少造成的伤害表示歉意。但也请允许我为自己申辩一句——我以我的力量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那些罪恶，都不过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和朋友。易地而处，换做是小少爷的几位兄长们，大概只会比我更不留余地。”
“如果王小姐口中的‘家人’指的是王俊凯的话，那么恕我直言，您的保护可真是够别致。”易烊千玺不无讥讽道，“王小姐手眼通天，该知道小凯那时候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吧？”
菜肴一道道按序上桌，王凯莉优雅地咂了一口酒：“我的弟弟我自己知道，不折腾出个遍体鳞伤他是不会跟你老实的。不然小少爷以为呢，我们姐弟俩除了彼此再没有别的亲人了，我王凯莉是心有多大，才能放任唯一的弟弟整日里刀尖上讨生活？”
易烊千玺沉默地看着自己那份普罗旺斯碳烤鳕鱼主菜，打扮成招待模样的魏大勋用托盘端着两杯威士忌浓厚酒香和杏仁味安摩拉多调和的“Godfather”，走到桌边欠了欠身：“敬两位‘Godfather’——美丽的，以及，未来的。”
“‘美丽’这个词我认下了；而‘未来’——”王凯莉从托盘上拿起其中一杯酒，笑对易烊千玺道：“属于你。”
10
下雪了。
雪花仿佛承着千钧的重量，铺天盖地地压到易烊千玺的身上、脸上，他仰面躺着，连呵出口的气息都变成了白霜。实在是太冷了，他动也不能动，满眼里唯一能接收到的色彩只有白色——白雪的白、白骨的白……干枯无肉的死人骨骼就在易烊千玺手指可以碰触到的地方，一连串眼眶空洞的四个骷髅，那种打心眼儿里弥漫出的恐惧感，就像西伯利亚冬天的冷空气一样令人不寒而栗。易烊千玺痛苦地喘息着，死亡的秃鹫盘旋在他头顶，他所亲近爱重的人们，正一个接一个离他远去——他看见飞机坠落海面、他看见光芒四射的明星倒在血泊里；他听见车辆碰撞刺耳的急刹和轰鸣、他听见瓷盘落地成碎片——“啪”的一声。
“不——”
他挣扎着开口，却又在发出声音的前一秒钟被冰雪灌满了喉咙，四下无声的寂静，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太冷了，真的太冷了，琥珀色的眼眸里漫上恐惧，易烊千玺微微睁大着瞳孔，目光涣散而没有一丝焦距。
就这样……死了吧。
一缕晨曦倏地突破阴云，暖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易烊千玺全身，眼睫上的冰雪融化了，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流向重披绿色的大地，大朵大朵花苞圆满的卡罗拉玫瑰点缀着草坪，蝴蝶扑闪翅膀，闻香而来时会吻过他的眼睛，是那样温柔的触感，以至于易烊千玺脸上少见地浮现出一种少年般羞涩的表情，他迫切地向上伸手，迎着他的晨曦——
“安心，我守着你。”
在得到想要的答复后，易烊千玺终于能够心满意足地睡去。
“牛逼啊，就王俊凯被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时那半死不活的样儿，叫一声‘蛇蝎美人儿’还真不冤枉她王凯莉。”张一山吊着一条腿躺在床上，“啧啧”直称奇，“所以呢？她不能放任唯一的弟弟在刀尖上讨生活，那请问王俊凯神杀手的名号又从哪里来？总不会是王小姐为哄她宝贝弟弟开心花钱买来的吧？当她家微博热搜呐？”
易烊千玺趴在医院病房的窗台上，从窗口望出去就是表面浮了层残雪的小山，灰黑色的冬候鸟从梢头一掠而过，喙里不住发出凄厉的啸鸣，他百无聊赖地把手里的暗红色卡片对着太阳光，卡罗拉玫瑰怒放在光影错落的阴影里，易烊千玺一转手腕：“按照王凯莉的说法，王俊凯十二岁那年从私立中学逃出来，然后便一直隐瞒名姓跟着他所谓的——‘师父’，到十八岁成年礼前夕接第一单生意，这期间王凯莉一边要养精蓄锐，一边又要见缝插针地给老东阳董事会下绊子，很忙，所以找弟弟只能算顺便。”Private Bank of Rose的银行卡重新落回易烊千玺的口袋里，他转过身，腰抵着窗台的边缘，嗓音低沉道：“于情理上说得通，和三哥你查到的消息也对的上号——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啊，”张一山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挑起眉梢，“真假对半分吧。”
“如果姐姐说的是真，那么弟弟一定就是——”
“假。”
易烊千玺踏出医院大门，何其龙早已经把车停在大门口等候。天空中飘起绵绵的雪花，冷风打着转儿地呼啸着，易烊千玺拢紧大衣快步走到车旁，玻璃窗映出他混杂着古井无波似冷漠的琥珀色眼眸，仔细看还有一点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茫然和无措。
“易易！”车窗就在易烊千玺发怔的时候被降下来，王俊凯两只手扒着窗口冲他露出一个暖洋洋的笑，“胖虎带我来接易易！胖虎是好人！”
驾驶位上的何其龙抬起头，通过后视镜对上易烊千玺眼神里的探究，他点点头：“天冷，快上车吧易少。”
易烊千玺一上车，王俊凯果断就钻进了他怀里，头枕着他的大腿，两手抱着他的腰，小猫似的撒娇蹭来蹭去：“易易、易易……”
易烊千玺闭着眼睛拍拍他的脑袋：“小凯乖，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
“小凯听话！小凯要吃糖！”王俊凯扑腾着从易烊千玺身上坐起来，腰板挺直，两手乖乖搭着膝盖，湿漉漉的桃花眼里闪着光，一瞬不瞬地看向易烊千玺：“我们一起去吃糖吧易易！”
易烊千玺也看着王俊凯的眼睛，眉峰深刻轮廓深邃，潋滟的水光凝集在眼底，干净又纯粹地不带哪怕一丝阴晦。易烊千玺将手握成拳，王凯莉赠给他的那张大额度Private Bank of Rose银行卡和他的指节只隔着一层布料的距离，有那么一瞬间，他突兀地想起哈利波特中的厄里斯魔镜，人人窥伺的魔法石就那样从镜中落进大难不死的男孩的裤兜里，魔石带来财富和长生不死的寿命，而卡罗拉玫瑰又能给易烊千玺带来什么呢？易烊千玺艰难地把目光从王俊凯身上收回来，他偏过头不让一脸求知欲的三岁小朋友看见他眼里的阴郁，直到车行过又一个十字路口才低声开口：“先不回家了，去二哥在溪春路的西点店。”
鹿晗的店开在以文青聚集地而闻名的一条小巷子里，半卖商品半卖粉丝效益。何其龙跟店经理提前打过招呼，轿车直接载着两人到西点店的后门，王俊凯率先跑下车，一蹦一跳地拨弄着门廊上和纸灯笼的流苏穗。
天空阴沉，雪花越飘越急，易烊千玺微微佝偻着腰背，两肩很快就覆上了一层绵白，他站在离王俊凯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侧脸一半隐入光亮所无法企及的黑暗中，只露出玉石雕琢般硬朗的下颔线。
“易少，”何其龙压低了声音在易烊千玺耳边，抬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似乎要跟他说什么私密的话题。易烊千玺应声偏过头——
“易易！”
“五少！”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刀锋紧贴着脖颈滑出去，易烊千玺瞳孔紧缩，鲜血很快洇红了他肩头的白色霜雪，易烊千玺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一向冷静自持的清浅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胖虎、你——”
回答他的是又一次挥落的刀锋，何其龙手背青筋暴突，冷金属的光泽挟着风雪的寒意，不留一丝情面地向易烊千玺的腿弯砍去。
易烊千玺狼狈地摔倒在地上，雪落了他满脸满身，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他所学的一切可以防身的本领都出自于何其龙手，他认命地闭上眼睛，感觉风从耳畔疾速刮过——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刀背拍起碎雪，何其龙的手臂比王俊凯的腿还要粗，却被他轻轻松松一只手扭制住，按跪在雪地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攻击和杀意，何其龙仗着身形高大还想挣扎，却不料王俊凯倏地拧身，手腕一翻，硬生生把着何其龙的胳膊从他肩膀上方别了回去，同时他一脚踢起地上的军用刀具，那刀刃上还沾着血，被王俊凯冷笑着用指腹抹干净，他松开对何其龙的桎梏，一手握刀，一手掐上他的咽喉，直卡得他颈骨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何其龙倒抽了口凉气：“放放放！锁住了、锁住了！这把真锁住了……咳！”
王俊凯脸上没有一丝动容的痕迹，他稳稳握着刀，好像那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我没有虐杀的习惯，”王俊凯微笑着，将刀尖一寸一寸逼近何其龙的眼球，“但我不介意从你开这个先例。”
何其龙惊恐地瞪大眼睛——王俊凯真的会杀了他！他在心里“卧槽”一声，拼命扯着嘶哑的嗓子冲王俊凯身后大吼：“哥们儿！差不多行了吧！”
王俊凯一怔，保持着挟制何其龙的姿势缓缓回过头——
易烊千玺捂着脖子站起身，鲜血丝丝缕缕地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头顶天光撕破阴霾，就如同易烊千玺梦中的景象，他脸色惨白，开口声音也好像被裹了一层冰雪一样，一字一顿道：“王、俊、凯。”
“当啷。”
刀刃又一次落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王俊凯苦笑着放开何其龙，转身对上易烊千玺的眼睛。
风雪里的琥珀色，那寒意由眼底一直穿透进心里，茫茫雪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开，王俊凯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轻到被风一吹就散，带着叹息地：“——是我。”
11
“鹿啊，你这国门外飞一趟，咋审美也跟着变得恁喧嚣了咧？”张一山撇嘴，十分嫌弃地瞅着鹿晗专门从欧洲给他带回来的花花轮椅，末了颇有几分眼不见心不烦地一耷眼皮，恶狠狠道：“谁爱坐谁坐去！我张一山就是瘫痪！死床上！我也绝对不要什么粉红雕花Hello Kitty主题钛合金轮椅！”
“大哥买的。”鹿晗翘着条二郎腿坐在吧台旁，漫不经心道。
张一山：“……”
“小五挑的。”调酒师推给他一杯颜色瑰丽的“夏日飘雪”，鹿晗眯着眼睛抿一口，心情大好地继续补刀。
张一山：“…………”
张一山：“——真香。”
白敬亭带着人从前门走进来，边走边扯领带：“我迟到了，认罚。”
“哇哦！可总算让我逮着灌你酒的机会了小白。”鹿晗眉飞色舞地打了个响指，果断扭身叩了叩台面，“帅哥，来十杯深水炸弹！”
一直默默缀在白敬亭身后阴影里的高个子男人在这时突然上前一步，开口沉声道：“我替他。”
鹿晗手一抖，差点儿把加料的伏特加泼到自己身上：“魏大勋？！”
“哟，稀奇啊！魏总这是放着堂堂高级副总裁不做，改行给我们小白当跟班了？”张一山讥笑道。
魏大勋不做声，抿着嘴唇冲白敬亭露出一个带点讨好意味的羞涩笑脸，转头解了袖扣便开始对付那一字排开的十杯烈酒。
鹿晗冲白敬亭勾勾手，把人招呼到自己身边压着嗓子道：“那小子的事儿我可都听一山说了，吃里扒外的东西，小白你还肯留他？”
白敬亭不露声色地揉揉腰，眼角余光瞥到魏大勋因吞咽而耸动的喉结，淡淡道：“嗯，吃里扒外。”
鹿晗：“哈？？？”
伤筋动骨一百天，哥几个轮着番盯张一山忌酒忌烟忌辣，把个小三爷苦熬的，在酒吧里也只能捧杯清茶，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屏幕：“诶，大哥和小五呢？”
“大哥给咱讨可亲可敬的未来大嫂去了。至于小五嘛——”
易烊千玺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他平时很少在宿舍，只有期末这段时间图复习方便才会晚上回来住，他看着站在树底下的漂亮青年，王俊凯穿着露脚踝的小脚牛仔裤，修身大衣勾勒出腰背劲瘦有力的线条，桃花眼里盈着笑：“易易！”
易烊千玺双手环抱着肩膀，不冷不热道：“王俊凯，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王俊凯从月色铺陈的树荫下走出来，笑着看他，“说好的带我去吃糖呢。”
“东阳的公子哥、有名的神杀手——是我眼拙了，您还差我这一块糖吗？”易烊千玺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又不出意料地被人从身后拉住手。
王俊凯亲昵地摩挲着易烊千玺的腕骨，在他背后轻轻笑了一声：“糖嘛……我确实是不差……”
易烊千玺愤愤，甩手就要给他一巴掌，被他一把抱住，头抵着额头。大概在外面等了很久了，王俊凯的唇瓣沾着冰雪的清凉，一路沿着易烊千玺的眼睛到梨涡，旖旎而缠绵的吻，被月光笼罩着，就听他在他耳边说：“可比糖还要甜的是易易你，就怪不得我——”
“心向往之了。”
12
“王俊凯。”
“怎么啦宝宝？”
“我可还没原谅你呢。”
“没关系呀，反正我会一直在你面前，你可以看着我这张脸，慢、慢、考虑啊。”
“……你知道什么叫恃美行凶吗？”
“！！！易易你是在暗示我终于可以‘行凶’了吗！”
“——禽兽从我身上滚下去！”
13
“易易——”
“嗯？”
“有时候我在想，作为你的男朋友，我的优势不会只有脸和性别吧……”
“当然不会啊，”
“嘿嘿我就知道我——”
“你还有自知之明。”
“。”
“乖。”
——END——
＊“我以我的力量所做的一切事情…”马龙·白兰度主演《教父》中经典台词。
评论(45)